身在孝悌門 藍雪卿 台灣在五十年代以前,大部分的家庭是很窮困的,甚至想做工也沒工作可做。由於如此,公公四處地找尋生計,婆婆勤儉持家侍奉祖母。也常常聽婆婆敘述:她婆婆(祖母)是如何好、如何持家。我心中充滿溫暖感動。 夫家兄妹之間非常團結,合作把家事做得很好,對父母至孝,乃至非常體貼對方,我也蒙受其利。雖然公公已往生,婆婆有時住鄉下,有時住大伯家或我家,沒有輪住,由婆婆自己決定住哪裡,然兄弟二人每天都打電話親自問候母親,閒話家常。媳婦們雖不是天天但也經常來問候。三位姑姑常常帶母親所喜愛的東西回去探望。大伯和大嫂更是用心,對媽媽的習性喜好及其他等事情安排,真的沒話說。 看到他們這樣的孝順。也讓我憶起國小時,父親總叫我拿鍋子,去買一碗後街的麵線糊,到大伯家給阿公當下午的點心,同時交待:「阿公若要給妳吃,切記不可拿,要說家裡已買了。」依照那時的經濟狀況,吃一碗麵線糊是奢侈的事,心裡雖然很想吃,卻要裝得一點都不想吃的樣子,但不知為何,我的心中總是快樂,而且這個快樂的經驗一直深植我心中,到現在,我還很感謝父親給我這機會。 記得有一年暑假回娘家時,媽媽請我拿午餐給祖母吃,順便看一看她老人家。祖母的年齡已將近一百歲,身體骨瘦如柴,機能已漸漸退化,自己雖然能坐起來,但無法走路,必須要我抱她到椅子上坐,當時心裡有一念的輕忽,想:還好,這難不倒我!其實我錯了,因為我粗心大意,出手太重,弄痛了祖母。後來,祖母說:「你媽和二嫂都很體貼,動作也溫柔,她們幫我擦澡、換衣服、抱我、扶我。可不像你,這麼粗的動作。」後來,幾次因緣讓我親眼目睹媽媽和二嫂的輕柔的動作,看似簡單,其實並不容易。我心裡非常的感動並慚愧自己的愚笨、粗魯。因為她們如此用心。了解祖母的習性和喜愛,祖母才能被服侍得臉上露出滿足、喜悅的笑容。 雖然,我沒有顯赫的家族、也沒有豐裕的財富,但我很幸運有夫家、娘家的長輩做典範來引導我。現今,我在福智基金會學習,漸漸明瞭,原來一切的善業是從孝悌開始,孝順父母是最好的下手處。我也體會到快樂不是要擁有很多,真正的快樂來自為他人著想,這樣去做生活中皆是真善美。 我的繼父 台北 道勉 我有兩個父親,一個生我,一個養我。生我的父親,在我出生才三個月時,就往生了,只能從陳舊的照片中尋找對他的印象;而養我的父親,永遠活在我的心中! 先父往生後,家境陷於窮苦,叔叔和嬸嬸又視我們為眼中釘。祖父母為了母親和我們三姐妹著想,希望母親能再改嫁。 繼父是台灣人口中的「老芋仔」,在公家機關服務,隻身跟著中央政府遷移到台灣。薪水雖微薄,但只要月初領錢,就看哪家孩子多,送點禮物過去;哪個同事有困難,周濟一下。因此,生活簡樸的他,薪水一個人用應該綽綽有餘,但跟母親結婚時身上只剩數百元。 結婚前,母親深怕繼父不接納我們,連哭了好幾天。但婚後,繼父對我們三個「拖油瓶」卻視同己出。不過,我的兩個姊姊比較「懂事」了,不太能接納繼父,我因為還小,深愛這位慈祥的爸爸,常坐在他的腿上認識大陸地圖,聽他講遙遠故鄉的故事。 父親對我們三姊妹的愛,並沒有因為兩個妹妹的出生而減少。雖然母親善於理家,但是五個孩子的教養開支,仍讓他倍感吃力。不過,他仍盡量滿足我們的需求。 記得師專二年級暑假,好強的我想把鋼琴練好,常常在午後頂著大太陽,花一個多小時的路程,跑到學校「搶」琴練。再加上我無意間告訴母親:義務教我彈琴的學姊問我家有什麼琴可練時,我居然回答「口琴」,讓學姊錯愕不已。此時,父親竟然接受母親的建議,願意幫我買一台鋼琴。一台鋼琴!這在二十幾年前是多麼貴重的禮物啊!何況是在我們這樣的家庭。這份恩德,讓我即使自知沒有音樂天份,也拼命地練習。但終究因為自己缺乏恆心和毅力,師專畢業後就沒有再繼續了。現在回想起來,當時父親見我未能繼續練琴,一定很失望,但他始終不曾責備,總是默默的關愛著我。 繼父不僅對我們姊妹慈愛,對我們的祖父母也供敬奉養。由於叔叔認為我們也應該分擔照顧老人家的責任,所以每兩個月就送祖父母過來和我們住。繼父像照顧自己父母一般的奉養兩位老人家,祖父母聽力不好,他就比手畫腳地噓寒問暖,照顧生活起居,還幫忙中風的祖父洗澡。連祖母都感動得不知要如何表達,只好用繼父聽不懂的台語說:你人真好! 隻身來台的父親一直有個心願:有一天要回老家去。因此退休金對他來說,是老本,也是回老家的盤纏。由於二姐婚後生活一直不如意,姐夫知道父親剛領一筆退休金,叫二姐回來借錢買房子。雖然前債未還,父親還是答應了。我至今仍無法體會父親當時為何能夠答應? 父親發自內心的寬宏和大愛,毫無矯飾隨時隨地表現在對人的關照上。沒有這位慈祥的和藹的父親,我們五姊妹今天就不會和合相處、彼此關懷;沒有這位無私大愛的長者,親友之間也不會互相幫忙、彼此尊重。如果我學得一點兒關懷別人的心,要感謝父親默默地以身教示範;如果我懂得感恩包容別人,更要感謝的是父親用生命的教育。 大手牽小手 謝玉玲 傳統中的父親往往扮演嚴父的角色,對子女的關愛總是收斂在內心,在我小時候,親子關係比較保守,父親偶爾心血來潮時會有輕鬆的一面,但大部份時間他是嚴肅的。 童年時,我曾怨父親的喜怒無常牽動著全家人的情緒,尤其在他不得志時,全家似乎籠罩在一片低氣壓中。只知道父親為人處事剛正不阿,嚴守分際,反而遭主管排斥,視為絆腳石,自此打入冷宮,調派無關緊要的工作。可想而知,童年記憶中,父親抑鬱的臉上少有笑容。直至財政部徹查金融弊案後,廉潔的父親終獲復出,倍受肯定,他的身教深深的影響著我們。 今年父親節觸動了我埋藏在心底深處的親情,因而想起與父親掌上交流的記憶。猶記童年,每當父親要回鄉下老家收田租時,父親溫暖的大手牽起我纖細的小手,一前一後走在田埂上,父女緊握著手,走在前面高而挺拔的爸爸,唯恐後面的小女兒一不小心跌入稻田中,我們就這樣一起走過阡陌、穿過林間、繞過池塘,來到昔日三合院的老宅……一幕幕塵封的記憶在我心底浮起。 「毛筆字怎麼寫得那麼難看!」父親疾言厲色的指責學生時代的我,驚懼之下,我把字寫得更難看了。沒想到父親嚴厲的大手竟抓起我顫抖的小手,一筆一畫重新帶著我寫。當然該篇書法得了很好的成績外,也奠定了我習字的基礎。我漸漸體悟到與父親掌上交流的感情。 披上嫁裳的那天,平日堅強篤定,事理分明的老爸竟然落淚了,我心裡也有著難以言喻的不捨。父親沈重的大手托起我即將展翅的小手,將我交給生命中另一位重要的人,我想他流露的是濃濃的親情,而我心中卻是一股甜中帶酸的滋味。 今年初,母親病重入院,父親的心情也隨著母親的病情日趨沈重。從醫院回家的路上與父親共乘捷運,就在下班時段穿梭在人潮擁擠的台北車站,父親緊張的大手急忙尋找我那迷茫的手,在汗水微濕的手掌中,隱約的感覺出他即將失去老伴的擔憂,而我卻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,只有緊握著手默默往前行,酸楚的感覺自心底湧出。 回首多年來與父親掌中交流的畫面,一直存檔在我的心中,回味起來倍覺溫馨。我已能深深體會從父親明智的手中所傳遞給我們的人生指引,令我們做人處事能知所進退,把持分際。雖然母親走了,父親依然是我們最強而有力的支柱。最近陪伴父親的時刻日益增多,當我們一起穿越十字路口時,他那蒼老的大手依然不忘牽起已屆中年的我。此時此刻,我好想回家,讓我再向爸爸撒嬌一次,用我回饋的雙手緊緊握住那雙撫育我的大手,回報無限感恩。 思 親 慧 山 父親離開家鄉已近五十年了,但他對祖父母及家鄉的思念之情卻未曾中止。 大陸開放探親時,父親回鄉想去看看爺爺、奶奶的墓,但時間已隔太久,正確位置已無法辨別了,父親只好找一個大略的位置來祭拜,以盡他離鄉遊子的思念之心。 曾在某些夜裡,不經意地看見父親坐在椅上獨自落淚。父親很少在我們孩子面前哭泣,但印象最深的是,在大陸尚未開放探親前,一天,父親輾轉由別人口中聽到奶奶過世的消息,據說奶奶晚年因太思念兩個遠離家鄉的兒子而哭瞎了雙眼,當父親告訴媽媽這個消息時,他再也忍不住的痛哭了。 每年一到爺爺、奶奶的忌日,父親跪拜時哀傷的神情,總會使我感受到他那份遊子未能善盡孝親的悲痛情懷,也令我們深切的體悟到行孝要及時,莫待親不在而空留遺恨! 星期六晚上和內子到溫水游泳池游泳,泳畢到旁邊的按摩池泡水,看到一名年輕男子,正在為他的母親選擇一個最好的按摩位置。母子兩人坐定後,一邊享受水流按摩的舒暢,一面低聲談話,做母親的時而點頭,時而微笑。 因為兒子先入池占了位置,並在母親來的時候喊了一聲:「媽,這邊有位置。」大家才知道他們是對母子。兒子的年紀約三十,母親大概六十出頭,身體略胖,行動有些不便。他們母子會引起我的注意,是因為在游泳池裡,大都是年輕的媽媽帶著幼小的子女前來戲水,這種年紀的兒子,能陪老媽來游泳,相當少見。 更難得的是,當我沖洗完畢,走出更衣室時,見到做兒子的,站在母親身後,拿著吹風機及乾毛巾,正在細心地為母親吹乾頭髮。內子看了以後感嘆地說:「這年頭像這樣的年輕人,太難得了」。 前幾天晚飯後八點多,我到社區馬路練腳力,走到社區公園時,看到鄰居謝先生,陪他母親坐在公園椅子聊天。謝先生看我走過來,起身打招呼。他告訴我,因為屋子裡熱,母親又不愛吹冷氣,因此陪她出來乘乘涼、聊聊天。 謝先生五十多歲,他的母親八十五高齡。他說,母親有些重聽,但很喜歡講故事給他聽,就像小時候那樣。這些故事他已經聽過很多遍。但是老人家只要看到兒子聽她講故事,就會很高興,所以只要天氣好,他便常常陪母親到公園來,坐在椅子上,讓老人家講個痛快。 聽了謝先生的話,使我想起總統府資政吳伯雄先生,有一次在被記者問到「孝道」的問題時,就說:「孝順就是盡量陪在父親身邊,聽他說話。」當時吳伯雄先生的父親,已經九十多歲了。 和那種只會在父親節母親節,買一份禮物送給父母親的人相較,游泳池的那位年輕男子,以及鄰居謝先生的表現,顯然要高貴得多。 我不知道那位年輕人家裡的經濟狀況,鄰居謝先生也不是很富有,但在一個有孝心的家庭中,可以肯定是非常和樂的。與其「富而好利」,不如「貧而好禮」,「孝道」也是「禮」。遺憾的是,時下的年輕人,說的很多,但能為母親吹頭這種「小事」,不要說男孩子,就連女生也很少見。 -摘自/聯合報88.08.30/賴德- |